宣纸

归来

       

       恭州市某街道口,警灯闪成一片霓虹,荷枪实弹的武装部队收到行动信号后一分钟内控制住了现场,打手们甚至连枪都没来得及往外掏,就被特警摁下,不过多时,外围已经堵上了密密麻麻看热闹的老百姓。

       会所经理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浑身哆哆嗦嗦的在最前排抱头蹲下,身后是十几个露着大腿的女孩子和几个脸上写满了倒了八辈子血霉出门没看黄历表情的嫖客。‘江队,所有房间都搜遍了,都在这了。’江停走过人群,瞥了一眼整整齐齐码在地上的二十余包白色粉末,点了根烟说道,‘领头的几个和工作人员全带回局里,让齐思浩连夜审,剩下的做好笔录,再通知扫黄大队收尾。’‘是!’

       开车穿过水泄不通的地段,江停拨出了一个号码,阴影下的五官更加深邃,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线人费按之前的价格打到你原来那张卡上了,做的不错。’对方可能是说了几句道谢的客套话,江停正打算挂断,临了又补了一句‘你妈身体不好,有空买点东西回家看看,别都拿去赌了。’‘知道了江哥,以后有能挣钱的机会别忘了小弟啊,兹要是你江队开口,我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回到公寓后,江停洗了个澡,手指夹了根烟坐到画板前,慢慢的吐出云雾。‘最近好吗?’他的声音在虚空中漂浮,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这几个月,我好像越来越想不起来你的样子了。’他开始用铅笔细细描绘着脑海里的那张脸,画好了又扯下来,不断重复,地板上的纸团越积越多。‘咣当!’一声巨响,画架被江停掀翻在地,他双手插入发间,捂住双眼,极痛苦的想记起什么,但是他越用力,回忆越无限趋于空白。

       几天后,恭州市局的殓房里,他看到了那具已经开始发臭的尸体。‘沈惟仁,男,65岁,死因是机械窒息,目前没有提取到任何凶手的指向性线索,建议你们从死者的社会关系着手调查。。江停,江停你在听吗?’法医处王主任在他面前晃了晃验尸报告,江停才回过神‘不好意思,这几天休息的不太好,您继续。’‘哦,别的也没什么了,现场技侦都筛了几遍了,独居老人,房子里也提不出什么关键证据来,这种情况要么呢是惯犯,要么就是凶手的反侦查意识太强,我也是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命案现场了。也不知道谁会跟这么个黄土埋半截的老头子过不去。。。’‘我们已经联系到了死者的儿子,从美国赶回来,今天就能到,等跟他谈过之后再看看能不能理出头绪。’刑侦副支队长丁泽林说完又看向江停,‘江队,您要不要参与询问?’‘不了,’江停摘下医用手套后整理了一下警服袖口,‘下午有个会我必须参加,顾局昨天点名了,要听3.11的案情总结。’他拍了拍丁泽林的手臂,‘再说了,术业有专攻,案件侦破还是你们刑侦口的事儿,你们队长身体不好,我只是代职,之后要是有什么进展再互通有无吧。’丁泽林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江停今天和往常有什么不同,但具体也说不上来,‘果然这行干久了看谁都不正常。’丁泽林想。

       江停回到禁毒支队的办公室,摸了摸身上才发现烟盒已经空了,从抽屉里翻出了两块硬糖撕开含到嘴里。他仔细回想了一遍作案过程,确认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老东西早就从福利院的位置上退下来了,再往前查也不会查到和自己有一丝关联,从公大毕业正式进入公安系统的第二年,他就已经设法抹去了自己在福利院生活过的记录,而福利院几年前档案室里意外突发的那场火灾,也为他扫清了障碍。

       不,江停想,或许是有其他人也不愿意被人发现自己儿时的经历,有意为之的,否则又怎么可能那么巧,毕竟当年遭遇侵害的远不只他一个人,谁又愿意想起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呢?

       江停从那张半透明的绿色糖纸往外看,时间和空间开始压缩,仿佛抽回若干年前,记忆中在福利院他每天都需要干许许多多的杂活儿,如果哪天没有完成任务,当天晚上就没有饭吃。但是每当在有外人来的场合,沈院长就会让他们换上体面干净的衣服,表演一些千篇一律的节目,好骗来更多所谓‘社会爱心人士’的帮扶资助。

       江停第一次见到K,便是看他跟着父亲来到福利院,那人好像在跟院长商量着要给孩子们捐一笔善款。江停从小见惯了这些场面,有些人觉得自己做了太多亏心事,或者拿了太多不该自己拿的钱,便要找一些渠道散一点财,做点行善积德的好事,好骗过自己的良心也骗过老天爷。

       江停并不在意什么捐款,因为这些钱根本也落不到他们头上,他卖力的表演节目只是为了晚上的一顿饱饭。他没想到那个打扮的像个小王子一样的男孩子会注意到他。

     ‘你唱歌很好听,江停,我听院长伯伯说你叫这个名字。’男孩子伸出手,手心里有两块绿色糖果,‘请你吃,下个星期我爸爸还要过来,到时候我带上小提琴,你再为我唱一次那首歌,好吗?’小江停犹豫了片刻,怯怯的接过糖果,‘好。’

     ‘我叫K,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朋友了,再见。’那天之后的每一天,江停都希望能看到自己的小伙伴,他每次来都会给自己带从没有见过的零食,为了不让福利院的其他人发现,他们会跑到近处的麦田。他为江停演奏小提琴,江停为他哼唱新学的曲目。

       直到噩梦彻底敲碎了他的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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